第3713章 功德归兮,独善其身-《叶楚月夜墨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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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轰!”

    狂风如刀,又似雷霆,撞开了界天宫的红墙绿瓦,灵玉珊瑚。

    于是,飞沙走石漫天。

    这已是五更天了。

    冬日的白昼比春夏要晚来一些。

    再等等,就是曙光了。

    曙光会宣布符箓们的胜利。

    将士们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却无一人打扰楚月。

    羽界主看了看楚月,只道:“她累了,无需叨扰。”

    尽力就好。

    况且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。

    若挽留不了功德,就在来日,踏步青云,去九重天上诉冤。

    他又怎么舍得去怨怪一个为了海神大地至死方休的战士呢?

    这是他亲封的武侯大帅!

    是玲玲的女儿!

    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,都去逼她横刀立马,让她来扭转乾坤。

    若是做不到,就把她踩进泥泞里,像卑微可怜的蝼蚁一样成为高傲者眼底瞧不见的肉泥尘灰。

    这不可能!

    “尽力了。”

    蓝老叹息,红了眼,“自古作恶风生水起,常有之事,不必介怀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却满是痛心。

    老人惨白着脸握着权杖,枯老的手紧紧地攥着,面如死灰,强颜欢笑。

    “侯爷,也尽力了。”蓝老低声道:“当黎明破晓,朝阳升起,就说是老朽的无能,切莫被有心人借题发挥,引到侯爷的身上去。”

    羽界主苦涩,“蓝老,你曾说过,这天下,是年轻人的天下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你便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有我这个壮年人顶着,你这白发翁何须忧虑过甚?”

    “我作为一界之主,无能为力,若非要有一个人被芸芸众生的唾沫淹死,那必然是我羽界主身先士卒。况且,众生的唇枪舌剑,口诛笔伐,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的伤害作用。反倒是那孩子,承受得够多了,别再让其被恶意重伤,寒了有志者的心。”

    羽界主红了一圈,血迹斑斑的手紧握成拳,另一只手则断了根筋脉,血流不止也不知晓痛,想到危难时刻自己连送卫老最后一程的安宁都做不到,严重怀疑自己这个界主是否德不配位,可堪受到后世之人的供奉,天下修行者的仰望?!

    “完了。”

    那侧,夏烟雨软若无骨,身体无力地瘫坐在地海。

    她闭上了眼睛,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无能。”

    “终挽不回你的功德。”

    “我无法为你铸一个圆满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她微微散发着光华的魂灵蜷缩在了一起,瑟瑟发抖着。

    悲伤如海,吞没了她。

    她难过到,魂灵快要支离流血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极致颤抖的嘴唇,发出了很轻的声音。

    如雨滴在水洼的涟漪,透映出了阴霾天的油纸伞。

    “烟雨。”

    一声,轻语。

    故人的回响。

    夏烟雨只当自己是过于悲伤而出现幻听了。

    她不敢睁开眼。

    消化不掉这结局。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那声音,又响起。

    穿过地海,来到她身边。

    夏烟雨猛地睁开了眼,诧然地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夏女帝浑身都是血色窟窿,还贴满了符箓,被童女蛇所颤,头顶被转印塔镇压。

    夏女帝跪下,想要拭去夏烟雨眼梢的泪。

    看到自己缠满符箓和蟒蛇的手,害怕污了夏烟雨的魂灵,便收了回来。

    夏烟雨发怔,“怎么会?”

    眼前所见,着实是国主。

    而且是功德尽毁要做孤魂的国主。

    但既是如此,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啊。

    “国主。”

    夏烟雨抓住了女帝的手。

    女帝想要把手抽回。

    夏烟雨死死地攥着。

    再见时,一个是地海魂灵,一个是断德游魂。

    相顾流泪,惺惺相惜。

    都在内疚懊悔自己没有为对方做得更多。

    女帝想着未曾早点发现夏烟雨的想法和布局,竟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。

    若再敏锐一点,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旁枝末节就好了。

    “国主,你的功德没了。”

    夏烟雨跪坐着,扑进了国主的怀里。

    女帝浑身一震。

    阿雨怕蛇。

    但不怕满身蟒蛇的她。

    女帝眼底的泪,没入了夏烟雨的发梢。

    同样失去功德的,还有远征大帅。

    她会出现在地海,是和夏烟雨之间强烈的羁绊。

    “没了,便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还能再见一面,万般诸事,又有何妨?”

    女帝闭上眼睛,泪水肆意横流在交叉贴满符箓的脸上。

    夏女帝和远征大帅失去的功德,分别去往了清远沐府和诸天殿的梵音台。

    楚月手中的香,燃完了。

    她跪坐虔诚,像是凡道尽头宇宙浩瀚的那一道盘膝镇关的身影。

    时间交错,从前和今朝的自己融合交叠。

    孤独的。

    盛放的。

    寂寥的。

    张扬的。

    直到,差不多的破晓光,打在了两个身影的面庞。

    铁血威严的,眉间有一抹几不可见的神性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是!曙光照亮了夜。

    有人欢喜有人悲。

    多的是亲者痛仇者快。

    梵音台少年勾唇一笑,“很漂亮的功德。”

    祁老一掌打在了沐君泽的脸上,打得沐君泽牙齿和血水喷了出去。

    老人却道:“君泽,看来,祖宗并不庇护你,也觉得你是个不肖子孙呢。”

    “来人,把沐君泽拖下去,碎尸万段,喂给十六蟒。”

    “是——!!”

    一名魁梧侍卫前来,单手拽着沐君泽的头发,将他拖行了出去,留下了一地的血迹。

    沐君泽耷拉着头如行尸走肉,被抽掉了灵魂。

    还没喂给十六蟒,就先失了意识。

    半会,他低低地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声音渐渐变大,愈发尖锐,充满了自嘲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苍天啊,你无眼。”

    “何为天道!”

    “天道作践血肉,看走狗欺弱!”

    若有来生,他定不会当什么狗屁好人。

    什么良心道德,通通喂狗去。

    沐君泽疯魔了般狂笑出声。

    笑得令人瘆得慌。

    “砰!”突地,屋门被炸裂开来。

    祁老惊喜地走了进去,他看见金色的光华满目功德填满了屋子。

    “南阳大师,可是功德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多想,触摸一回功德。

    “别——”

    南阳大师刚想阻止却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声音才出喉咙就被四周响动声淹没。

    祁老着急忙慌地伸出手触摸功德的时候,像是碰到了岩浆烈焰。

    “嘶!”

    “刺啦!”

    “嘶嘶嘶!”

    他的臂膀如掷火山岩浆,连皮带骨陡然蒸发!!

    白色的烟雾像热包子笼屉打开的一刹那。

    滚滚雪烟和惹气直冲眉眼。

    祁老僵着身体,还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等烟消散些许闻到奇怪的焦味,似邻家烤肉的味道隔着院墙弥到了鼻腔。

    他低头一看,才见自己的臂膀快整个没了。

    伤口处血肉模糊,焦黑黏连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祁老惨叫出声,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。

    “南阳!南阳!”

    他恐慌大喊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!”

    “这些功德怎滚烫如岩浆?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    南阳大师大汗淋漓。

    他被功德包围,却没有从前那种舒适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根本动弹不了,害怕触碰功德。

    只能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。

    内心大骇。

    亦恼——

    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按理来说不会出错。

    但这些功德,怎么会灼烧人呢?

    疑惑的不只是他们,还有梵音台。

    “功德归位,请公子统配。”

    僧人单手合十。

    漫天功德,金色光华,围绕着梵音台。

    蒲团上的远征大帅和夏女帝,皆如被戳烂的提线木偶,无人问津。

    少年虽笑,却也警惕,“请诸位高僧享用,方才对得起此番辛苦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我等也不和公子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这高僧生出了贪婪之心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转动佛珠,诵读佛经,试图吃掉那些功德。

    一道道功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,没入了高僧的嘴里。

    都在幻想着若是吃下这些功德的人该是自己得多好。

    众人明知自己也能分到功德,却还是止不住的眼红。

    “啊,啊,汩。”

    高僧发出了沙哑的声,让人听不出来是什么,却看得见他的神情很痛苦,像吃了石头。

    不!只怕是吃了比石头还要恶心难受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呼,呼呼呼!”

    滚滚白烟从高僧的嘴里吐出。

    喷出三尺高。

    有个年纪小的顽劣孩子惊讶拍掌:“哇哦,好腻害哦,好漂酿的戏法。”

    起初,众人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,还信以为真那孩子的惊呼,以为是什么得道高僧独有的戏法呢,纷纷起哄——

    “厉害,厉害,不愧是季空法师。”

    “想必这是季空法师的独家秘法,以功德为烟,只怕蕴含着无限的奥义。我等得好好观摩观摩,受之无穷啊。”

    季空法师威名远扬,这些显赫尊贵的修行者们都想巴结。

    见缝插针去拉近关系。

    “轰!”

    又一阵白烟从季空法师的口中喷出。

    他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身体痉挛。

    旁人这才发觉,他的脖颈连带着骨头,成了白烟。

    “功德有异样,诸君且退!”

    黑纱少年赫然道。

    眉头一皱就是发号施令,梵音台上诸君心怀敬畏不得不听。

    众人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就连季空法师身后的僧人们,都吓得脸色大变,退到梵音台的边缘。

    “公子,这……”

    有人惊声问。

    少年皱眉,想不通其中缘由。

    “这些功德,竟有着神性,好似被神庇护了,闲杂人等不可染指,染指的下场就是当场灰飞烟灭。”少年不懂,偏头思忖,喃喃自语:“可这,怎么会呢。”

    怎么会有神的庇佑呢?

    界天宫。

    蒲团之上。

    跪坐的楚月,蓦地睁开了沉寂的眼。

    双眸蕴含着浩瀚星辰。

    瞳孔中心是一道孤独的背影,在凡人道的尽头镇守了好多个年头。

    倏地!金光闪耀,早已熄灭的三炷香,竟重新点燃。

    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她只低声道:

    “碰了不该碰的东西,又怎能独善其身?”

    “大地功德,尔等,拿——不——走!”

    这后半夜,是她来守。

    这漫天功德,谁也拿不走。

    重燃功德金光三炷香。

    三炷香冒出的光华,驱散了阴霾阴气。

    作丝缕烟状,环绕远征大帅和夏女帝。

    “功德归兮。”

    “收——”

    三炷香插在香案,金色光华如风暴炸开,扬起了那一袭龙袍。

    身影轮廓,在光中而立。

    秦怀鼎看去,脑子抽搐了一下,抱着老仙人说:

    “阿娘,我看到活的神侯了。”
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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