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轰!” 狂风如刀,又似雷霆,撞开了界天宫的红墙绿瓦,灵玉珊瑚。 于是,飞沙走石漫天。 这已是五更天了。 冬日的白昼比春夏要晚来一些。 再等等,就是曙光了。 曙光会宣布符箓们的胜利。 将士们无能为力。 却无一人打扰楚月。 羽界主看了看楚月,只道:“她累了,无需叨扰。” 尽力就好。 况且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。 若挽留不了功德,就在来日,踏步青云,去九重天上诉冤。 他又怎么舍得去怨怪一个为了海神大地至死方休的战士呢? 这是他亲封的武侯大帅! 是玲玲的女儿!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,都去逼她横刀立马,让她来扭转乾坤。 若是做不到,就把她踩进泥泞里,像卑微可怜的蝼蚁一样成为高傲者眼底瞧不见的肉泥尘灰。 这不可能! “尽力了。” 蓝老叹息,红了眼,“自古作恶风生水起,常有之事,不必介怀。” 话虽如此,却满是痛心。 老人惨白着脸握着权杖,枯老的手紧紧地攥着,面如死灰,强颜欢笑。 “侯爷,也尽力了。”蓝老低声道:“当黎明破晓,朝阳升起,就说是老朽的无能,切莫被有心人借题发挥,引到侯爷的身上去。” 羽界主苦涩,“蓝老,你曾说过,这天下,是年轻人的天下。” “既然如此,你便安心。” “有我这个壮年人顶着,你这白发翁何须忧虑过甚?” “我作为一界之主,无能为力,若非要有一个人被芸芸众生的唾沫淹死,那必然是我羽界主身先士卒。况且,众生的唇枪舌剑,口诛笔伐,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的伤害作用。反倒是那孩子,承受得够多了,别再让其被恶意重伤,寒了有志者的心。” 羽界主红了一圈,血迹斑斑的手紧握成拳,另一只手则断了根筋脉,血流不止也不知晓痛,想到危难时刻自己连送卫老最后一程的安宁都做不到,严重怀疑自己这个界主是否德不配位,可堪受到后世之人的供奉,天下修行者的仰望?! “完了。” 那侧,夏烟雨软若无骨,身体无力地瘫坐在地海。 她闭上了眼睛,泪如雨下。 “抱歉。” “是我无能。” “终挽不回你的功德。” “我无法为你铸一个圆满。”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 她微微散发着光华的魂灵蜷缩在了一起,瑟瑟发抖着。 悲伤如海,吞没了她。 她难过到,魂灵快要支离流血。 “对不起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 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 极致颤抖的嘴唇,发出了很轻的声音。 如雨滴在水洼的涟漪,透映出了阴霾天的油纸伞。 “烟雨。” 一声,轻语。 故人的回响。 夏烟雨只当自己是过于悲伤而出现幻听了。 她不敢睁开眼。 消化不掉这结局。 “是我。” 那声音,又响起。 穿过地海,来到她身边。 夏烟雨猛地睁开了眼,诧然地看了过去。 夏女帝浑身都是血色窟窿,还贴满了符箓,被童女蛇所颤,头顶被转印塔镇压。 夏女帝跪下,想要拭去夏烟雨眼梢的泪。 看到自己缠满符箓和蟒蛇的手,害怕污了夏烟雨的魂灵,便收了回来。 夏烟雨发怔,“怎么会?” 眼前所见,着实是国主。 而且是功德尽毁要做孤魂的国主。 但既是如此,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啊。 “国主。” 夏烟雨抓住了女帝的手。 女帝想要把手抽回。 夏烟雨死死地攥着。 再见时,一个是地海魂灵,一个是断德游魂。 相顾流泪,惺惺相惜。 都在内疚懊悔自己没有为对方做得更多。 女帝想着未曾早点发现夏烟雨的想法和布局,竟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。 若再敏锐一点,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旁枝末节就好了。 “国主,你的功德没了。” 夏烟雨跪坐着,扑进了国主的怀里。 女帝浑身一震。 阿雨怕蛇。 但不怕满身蟒蛇的她。 女帝眼底的泪,没入了夏烟雨的发梢。 同样失去功德的,还有远征大帅。 她会出现在地海,是和夏烟雨之间强烈的羁绊。 “没了,便没了。” “我们还能再见一面,万般诸事,又有何妨?” 女帝闭上眼睛,泪水肆意横流在交叉贴满符箓的脸上。 夏女帝和远征大帅失去的功德,分别去往了清远沐府和诸天殿的梵音台。 楚月手中的香,燃完了。 她跪坐虔诚,像是凡道尽头宇宙浩瀚的那一道盘膝镇关的身影。 时间交错,从前和今朝的自己融合交叠。 孤独的。 盛放的。 寂寥的。 张扬的。 直到,差不多的破晓光,打在了两个身影的面庞。 铁血威严的,眉间有一抹几不可见的神性! …… 正是!曙光照亮了夜。 有人欢喜有人悲。 多的是亲者痛仇者快。 梵音台少年勾唇一笑,“很漂亮的功德。” 祁老一掌打在了沐君泽的脸上,打得沐君泽牙齿和血水喷了出去。 老人却道:“君泽,看来,祖宗并不庇护你,也觉得你是个不肖子孙呢。” “来人,把沐君泽拖下去,碎尸万段,喂给十六蟒。” “是——!!” 一名魁梧侍卫前来,单手拽着沐君泽的头发,将他拖行了出去,留下了一地的血迹。 沐君泽耷拉着头如行尸走肉,被抽掉了灵魂。 还没喂给十六蟒,就先失了意识。 半会,他低低地笑出了声。 声音渐渐变大,愈发尖锐,充满了自嘲的意味。 “苍天啊,你无眼。” “何为天道!” “天道作践血肉,看走狗欺弱!” 若有来生,他定不会当什么狗屁好人。 什么良心道德,通通喂狗去。 沐君泽疯魔了般狂笑出声。 笑得令人瘆得慌。 “砰!”突地,屋门被炸裂开来。 祁老惊喜地走了进去,他看见金色的光华满目功德填满了屋子。 “南阳大师,可是功德好了。” 他多想,触摸一回功德。 “别——” 南阳大师刚想阻止却来不及了。 声音才出喉咙就被四周响动声淹没。 祁老着急忙慌地伸出手触摸功德的时候,像是碰到了岩浆烈焰。 “嘶!” “刺啦!” “嘶嘶嘶!” 他的臂膀如掷火山岩浆,连皮带骨陡然蒸发!! 白色的烟雾像热包子笼屉打开的一刹那。 滚滚雪烟和惹气直冲眉眼。 祁老僵着身体,还没反应过来。 等烟消散些许闻到奇怪的焦味,似邻家烤肉的味道隔着院墙弥到了鼻腔。 他低头一看,才见自己的臂膀快整个没了。 伤口处血肉模糊,焦黑黏连清晰可见。 “啊啊啊啊!” 祁老惨叫出声,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。 “南阳!南阳!” 他恐慌大喊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!” “这些功德怎滚烫如岩浆?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 南阳大师大汗淋漓。 他被功德包围,却没有从前那种舒适的感觉。 他根本动弹不了,害怕触碰功德。 只能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。 内心大骇。 亦恼—— 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。 按理来说不会出错。 但这些功德,怎么会灼烧人呢? 疑惑的不只是他们,还有梵音台。 “功德归位,请公子统配。” 僧人单手合十。 漫天功德,金色光华,围绕着梵音台。 蒲团上的远征大帅和夏女帝,皆如被戳烂的提线木偶,无人问津。 少年虽笑,却也警惕,“请诸位高僧享用,方才对得起此番辛苦。” “既是如此,我等也不和公子客气了。” 这高僧生出了贪婪之心。 他的手指转动佛珠,诵读佛经,试图吃掉那些功德。 一道道功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,没入了高僧的嘴里。 都在幻想着若是吃下这些功德的人该是自己得多好。 众人明知自己也能分到功德,却还是止不住的眼红。 “啊,啊,汩。” 高僧发出了沙哑的声,让人听不出来是什么,却看得见他的神情很痛苦,像吃了石头。 不!只怕是吃了比石头还要恶心难受的东西。 “呼,呼呼呼!” 滚滚白烟从高僧的嘴里吐出。 喷出三尺高。 有个年纪小的顽劣孩子惊讶拍掌:“哇哦,好腻害哦,好漂酿的戏法。” 起初,众人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,还信以为真那孩子的惊呼,以为是什么得道高僧独有的戏法呢,纷纷起哄—— “厉害,厉害,不愧是季空法师。” “想必这是季空法师的独家秘法,以功德为烟,只怕蕴含着无限的奥义。我等得好好观摩观摩,受之无穷啊。” 季空法师威名远扬,这些显赫尊贵的修行者们都想巴结。 见缝插针去拉近关系。 “轰!” 又一阵白烟从季空法师的口中喷出。 他倒在地上。 身体痉挛。 旁人这才发觉,他的脖颈连带着骨头,成了白烟。 “功德有异样,诸君且退!” 黑纱少年赫然道。 眉头一皱就是发号施令,梵音台上诸君心怀敬畏不得不听。 众人连连后退。 就连季空法师身后的僧人们,都吓得脸色大变,退到梵音台的边缘。 “公子,这……” 有人惊声问。 少年皱眉,想不通其中缘由。 “这些功德,竟有着神性,好似被神庇护了,闲杂人等不可染指,染指的下场就是当场灰飞烟灭。”少年不懂,偏头思忖,喃喃自语:“可这,怎么会呢。” 怎么会有神的庇佑呢? 界天宫。 蒲团之上。 跪坐的楚月,蓦地睁开了沉寂的眼。 双眸蕴含着浩瀚星辰。 瞳孔中心是一道孤独的背影,在凡人道的尽头镇守了好多个年头。 倏地!金光闪耀,早已熄灭的三炷香,竟重新点燃。 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。 她只低声道: “碰了不该碰的东西,又怎能独善其身?” “大地功德,尔等,拿——不——走!” 这后半夜,是她来守。 这漫天功德,谁也拿不走。 重燃功德金光三炷香。 三炷香冒出的光华,驱散了阴霾阴气。 作丝缕烟状,环绕远征大帅和夏女帝。 “功德归兮。” “收——” 三炷香插在香案,金色光华如风暴炸开,扬起了那一袭龙袍。 身影轮廓,在光中而立。 秦怀鼎看去,脑子抽搐了一下,抱着老仙人说: “阿娘,我看到活的神侯了。”